梁上燕終不見（下）

那日一直等到太陽完全落下山，綠野都沒有等到君棠的身影，只等來一個小小的男孩。

那便是君山。

“……你姐姐她，說了什麽？”綠野聽著孩童邊哭邊斷斷續續說著昨夜零碎的記憶，無比絕望地看著昨日坐過的山頭出神。

“姐姐說，說……你不要……等她了。”君山哭著說話都打結，還有一句，那句話是對他說的。直到最後一刻，姐姐都怕他自責，她在他耳側溫柔地說：

“搖搖，姐姐不怪你，姐姐永遠最喜歡搖搖的。”

“搖搖，下輩子阿姐不要做你的姐姐了，做你的哥哥吧。”

雖然那年他才十二歲，可是他也明白，有些事不是得到原諒就可以釋然，過錯無法彌補，代價慘痛，他不知道怎麽辦？但是他知道，除了自己，只有眼前的這個女子，是跟他一樣實實在在在意著姐姐的這條命的。

“話帶到了，你回去吧。”綠野淡淡開口，嗓音變得有些粗重。

君山不肯，拉著她的衣袖，直之地跪了下來，“那你呢？你會為阿姐報仇嗎？”

“君棠，我不會讓她枉死，而你，你不過是個膽小鬼，有什麽資格問我？”綠野冷冰冰的眼神像一把利刃刺破了君山那顆突突跳不停的心，她一把甩開君山的手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座山。

君山呆楞在原地，這十幾年的歲月，他沒有一日不是籠罩在阿姐的關懷裏，可是阿姐，她才多大呢，她無數次被山裏的野猴嚇到，被老鼠咬，吃餿飯，飲臟水，而他又做過什麽呢？他擡頭看著天空，不知何時，下起了雨，那些雨令他清醒，他從那刻，忽然就明白了，他要離開那個家。

離開那個，沒有阿姐的家。

君山走後，意外與妖結識，自願墮落，變得不人不妖，他擁有妖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那忘川，篡改了君棠的三生石，那也是他常待的地方，他喜愛同從前的記憶幻象待在一起。

他不知道綠野是如何十日奪下草原大權，而後又馬不停蹄地重回那個曾有她無數美好記憶的山村裏，屠了足足整個村四十七人，除了小孩，沒有人從她的刀下幸免。

綠野知道，這樣君棠也不會回來了，可是曾逼著她去送死的，冷眼旁觀的，她都不會留，是的，她是錯的，她滿手鮮血，濫殺無辜，可是那又如何，戰場上的每個人都無辜，卻又都該死。

綠野看到君棠的屍體的時候，那副身體已經被林中的鳥獸吃得只剩殘損的骸骨，和一些腐肉，她卻如同對待至寶一樣，輕輕地把頭枕在上面，“小棠，糖葫蘆還沒吃完呢？你怎麽就丟下我？”

一行清淚落在那骨頭上，“我不要你走，我不要你走……”

回來後的綠野，在草原不遠的地方種了好大一片海棠樹林，樹林後有塊巨石，巨石後是片燦爛的花海，花海下便是她愛人的骸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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